Page 164 - 当代艺术夜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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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90年代，中国社会在改革开放的推动下如饥似渴地拥抱 90年代末，随着西方文化的涌入，中国的城市新贵在着装和礼仪方面
上 商品化大潮，在消费主义滚滚而来时，却有一双疏离的“艺 都有着明显的西化倾向，穿西装打领带，讲契约签合同是那个繁花时
术家之眼”，静静记录着所见的社会境况和生活琐碎。1989年， 代的做生意的时髦做法。但中国几千年来的人情社会，又仍在潜移默
来自中国东北吉林省的张恩利来到上海，开始了他艺术生涯第一个 化中规训着人们的行为，在右联的第二次双方会面中，谈判人数增加
重要系列作品，以凌厉的笔触记录下城市周遭人物的生活百态：抽 到了四人，他们两两一组依对角线而立，让对抗性升级。桌上的饮料
烟、舞蹈、亲昵、饕餮……在生活的躁动喧嚣与冗杂日常中，张恩 由茶变成酒，最终回到中国人最熟悉的“酒桌上的生意经”，几盏下
利敏锐地提炼出一个时代的集体生存状态。而2001年创作的《一笔 肚，皮肤也在酒精的作用下由黄变红，口齿不清，音量渐大，生意谈
生意》，则是张恩利在这一时期最为特别的群像杰作，亦是由此开 判也臻至白热化。左右两人左手紧张成拳，右手血管暴突，最终用一
启了他最广为人知的淡然风格。 次戏谑的猜拳，决定了生意的胜负。
千禧年之初，这种大大小小的生意谈判在上海的酒店、饭馆里变得随
处可见，张恩利以手写人性：倒茶的手，用手指夹住烟的手，猜拳的
手，握住冒着热气的马克杯的手，对应的是当时不同人身份和心态的
变化。“人的手背也有很多细节。手的不同姿态，其背后的语言是非
常丰富的，这是生活的一部分。”他如此讲道：“这些人的手即是
‘表情’，是超越写实绘画或具象绘画的概念。”这幅画也是是关于
躯体的一种探索，我们总以为对它有透彻的了解，而这里却揭示出我
们注意力疏忽的地方和形式。
与90年代初期浓黑、粗犷、近乎沸腾感的人物肖像相比，《一笔生
Lot 325，“张恩利：表情”展览现场，2023年11月8日至2024年1月14日，龙美
术馆，上海 意》的画面多了一份松弛、留白与呼吸。张恩利稀释了油画颜料，任
凭颜料如墨汁般垂坠流淌，形成如烟般蒸腾缭绕的空气层次。他的画
从时间上来看，《一笔生意》创作于《盛宴4号》一年之后，延续了 法接近中国的水墨画法，将烟雾、蒸汽和桌上的斑驳一一展现，每一
艺术家对城市里日常又幽微之处的观察。千禧年初，随着城市化进程 笔划都是作品中决定性的可见元素。这些画作标志着张恩利从暗色画
的深入，久居上海的张恩利敏锐觉察世界的微妙变化。“‘菜市场’ 作过渡到了使用更薄的颜料，这成为了他日后绘画的标志。颜料不再
的时代过去了。”他说，“我们的脸（在画中）是否该表现得那么直 覆盖张恩利背景的每一寸，而是用颜料去速写，通过更书法的笔法来
接？（直接描绘）脸是否局限于我们的思考？” 捕捉他的观察。
这样见微知著的能力在《一笔生意》中得到充分体现：相较此前充斥 2001年，作为张恩利创作风格的分水岭，标志着他从对他人状态的观
沸腾情绪的人物群像，艺术家把视角缩小至局部，将对人物内在关系 察，逐步转向内在的自我审视。《一笔生意》正是这一转向前夕的关键
的微妙体察，渗透于似松弛而看似漫不经心的肢体语言中，通过指手 之作，十分难得。而随着人物创作步入尾声，张恩利逐渐将目光投向更
画脚的潜词暗语，观看烟、酒、茶中的尔虞我诈。 贴近日常生活的事物，包装盒、盆子、水桶等被忽视的物什都被赋予了
肖像般的庄重感。由情绪的表现走向内省的寂静，也正是这一份与众不
《一笔生意》两联都发生在一个白色圆桌上，同样的俯瞰视角，却演绎
同的疏离，让张恩利成为中国当代艺术在国际舞台上的独特代表。
出截然不同的故事，暗示生意谈判的两个阶段。左联中，三个人围绕圆
桌呈三角形的稳定构图，两个魁梧丰腴的肉体以实在的分量感充满了画 创作于2008年的《白色桌椅》展示了这种关于“物的肖像画”。本
面右侧空间，左侧之人仅一只手入画，衬衫袖子暗示了“精英”身份， 作与《盛宴4号》和《一笔生意》一样，都是围绕着一个白色圆桌展
他轻快地弹掉烟灰，三人抽烟、喝茶，烟雾和热气袅袅升起，而又互不 开。相较人物群像所引发的关于人性探讨，《白色桌椅》中人物的散
侵犯，大家谨守着边界感，生意在西方式的理性氛围下展开。 场和缺席，使得画面弥散着肃穆的氛围，萦绕在桌椅周围的黑灰色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