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3 - 争鸣——明末清初瓷器集珍

浮生万象 - 十七世纪景德镇的瓷器艺术

前言

在中国悠久漫长的陶瓷史上，十七世纪是一个十分独特而又重要的转折期。明万历三十六年（ 1608 年 )，景德镇官窑御器
厂正式辍烧，这是景德镇陶瓷史上的一个重要事件，它标志着民窑开始主导了此后近 80 多年的瓷业繁荣，官退民进，民窑
至此得以完全摆脱官窑的垄断与皇权的钳制，进入了一个艺术创作自由、生产空前繁荣的辉煌时代。而正值此景德镇民窑
窑业开始起飞之际，东西二洋的海外外销与内销市场的庞大需求在根本上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隆庆元年，海禁开放，
民间贸易迅速崛起，中国瓷器成为海外市场最受欢迎的商品之一。根据佛尔克所着《瓷器与荷兰东印度公司》书中统计，
成立于 1602 年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在 1602-1682 年间，就从中国运出多达 1600 万件瓷器，年均 20 万件。这样的订单要求，
促使了民窑在烧造规模与技术上的相互竞争与不断改进；与此同时，明末清初江浙一带因手工业与商贸发展而诞生的财富
阶级，也开始享受奢华生活，讲究厅堂书斋的铺装陈设，追求庭院园林的精丽巧构，社会风气所致，士夫官宦、文人墨客、
富商巨贾，乃至寺庙书院，争相前往景德镇定烧高级瓷器的数量也猛增，过去被御器厂垄断的优质原材料、先进技术与高
级窑工，如今都转向民窑作坊，庞大的外销订单与繁荣的内销市场刺激了民窑作坊在规模与质量上的双飞跃，再加上文人
雅士们积极参与瓷器的品鉴推广、设计制作，使这个时期的瓷器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艺术巧思与充沛鲜活的创造性。

十七世纪过渡期的定义
从明万历三十六年 ( 1608 年）御器厂辍烧至康熙十九年（ 1680 年 ）清廷重新委任督陶官臧应选等人赴景德镇驻厂督烧止，
欧美陶瓷学者们习惯将 1600 - 1680 这八十年的历史阶段称为中国陶瓷的“ Transitional period - 过渡期 ”，这个过渡的含
义所包括的不仅仅是从官窑到民窑的转移过渡，还应该包括了历史大背景下王朝更迭的转移过渡、社会小背景里财富、文
化与艺术品位的转移过渡。
过渡期瓷器的独特陶瓷艺术美学，早在 20 世纪初，就吸引了帕泽斯基（Perzynski）等人的注意，通过一系列的基础研究和
排比工作，他们提出了瓷器中“过渡期”的概念（“The Transitional Period”）。在这之后的国际学术研究、鉴赏收藏都取
得了卓越的成果。2005 年，蜚声国际的过渡期瓷器件鉴藏大家 - 英国巴特勒爵士（Sir Michael Butler）与上海博物馆共同合
作，举办了“上海博物馆与英国巴特勒家族所藏十七世纪景德镇瓷器”特展，并召开了研讨会，出版了相关图录，这标志
着中国对过渡期瓷器研究的全面成熟，并进一步推动了了国内收藏界对这个长期被低估和忽视了的艺术奇珍。2017 年，由
梁晓新先生策展的北京佳趣雅集“雄奇昳丽 - 十七世纪青花与五彩瓷特展”，联合众多一流藏家，展出了超过百件精美绝
伦的十七世纪过渡期器物，规模盛况空前，再次引领鉴赏研究与拍卖收藏的热潮。

海上瓷路的辉煌
明末清初过渡期瓷器的迅猛发展，以及其创造的经典与辉煌，是整个中国乃至世界在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上所经历的巨大
变迁而产生的一个缩影。在全球化海上贸易的浪潮里，资本主义与消费主义等现代化趋势首先在手工业与商业贸易先进发
达的江浙一带萌芽成长，而景德镇过渡期瓷器，正是这个时代巨变的主要载体与指标。
开端于十五世纪的人类大航海时代，使世界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全球化阶段。中国瓷器，由始至终都是全球海洋贸易中最重
要的商品之一。自十六世纪始，葡萄牙率先与中国进行直接性的瓷器贸易往来，至十七世纪初，大名鼎鼎的荷兰东印度公
司成立，在成立当年，便凭借着武装力量与海上霸权，截获了一艘满载中国瓷器的葡萄牙“圣地哥”号商船，将船上瓷器
在米德尔堡（Middelburg）当众拍卖，随后又在阿姆斯特丹拍卖“塔林纳”号与另一艘葡萄牙商船上的瓷器，获利六百万盾，
法国国王亨利四世与英王詹姆斯一世均是其买主。也正是通过这次拍卖，中国瓷器在欧洲声望骤升，不胫而走，上至达官显贵，
下至平民百姓，无不以拥有中国瓷器为无上荣耀。随着欧洲对中国瓷器的需求与日俱增，景德镇瓷器就这样毫无悬念地被
卷入到全球化的贸易浪潮中。据统计，十七世纪荷兰东印度公司总共向欧洲输入了多达一千六百万件以上的瓷器。毫不夸
张的说，是十七世纪过渡期的景德镇瓷器，通过规模庞大的海洋贸易，将正处在明清变革之际的中国，融入到了经济全球
化之背景中。十七世纪的中国是名副其实的世界经济中心，景德镇瓷器作为中国所特有的文化贸易载体，通过海上瓷路而
走向世界，不仅成为西方认知东方文化的一扇窗口纽系世界，更成为早期全球化的一种折射。这也是十七世纪景德镇瓷器
带给东西方世界之间的交流最广泛且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