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173 - 清宁—金石篆刻艺术

流派印谱之集大成者：《丁丑劫余印存》 传承有序的名家印谱

流派印谱制作的成熟期在晚清民国，目前最重要、最全面、 除了集大成的印谱之外，本专题其他几部名家递藏经眼的
最精良的流派印谱均产生于此一时期。而这其中，号称流派印 印谱稿本也向我们展示了印谱作为文人雅玩之物的丰富内蕴。
谱之王的《丁丑劫余印存》的产生，可谓是最具传奇色彩的历
《宝印斋印式上卷》稿本为明代著名篆刻家汪关于万历
史性事件。民国二十六年丁丑（1937）秋，日军从上海金山
四十二年（1614）所辑，著录于《中国古籍善本总目》史部
卫登陆，浙江平湖、杭州相继沦陷。兵火之下，“文物荡然，
金石类中。此谱当时钤印二十余部公诸同好，至康熙时宋荦已
藏印一事，亦多散佚”，时有“浙西四大藏印家”之誉的丁氏
称“汪杲叔印谱近不多见”。本次上拍之本为李流芳题识之稿
八千卷楼、葛家传朴堂、俞家香叶簃、高家二十三举斋损失尤
本，每页钤印二方，收秦汉魏晋官印五十二品，首页书有“乾
其严重，高楼成瓦砾，藏品半灰飞，堪称东南文献的巨大浩劫。
隆五十六年三月嘉定钱坫篡略”小字一行，每印皆有钱氏援引
四家在“天不厌乱，劫运方兴”，未来完全不可逆料的情况下，
史籍考据印文官职之文。册末有李流芳于万历壬子年（1612）、
为防止藏品“聚而复散”，也为了最大程度保存前人的艺术结
甲寅年（1614）所题二通，后有汪关万历四十二年（1614）
晶，遂决定将四家劫后所存之印集中在一起合力拓成印谱；此
墨笔自序。入清后，此谱曾经徐乾学、毕泷、钱坫、梁章钜、
谱由丁仁、王福厂等人加以审定，在十四个月后的民国二十八
万承紫、周庆基等人递藏，品相完好，传至今日，弥足珍贵。
年己卯春（1939）印谱制成，是为《丁丑劫余印存》。
《龙泓居士刻印集》《集前人刻印小册》两种由赵之谦亲
《丁丑劫余印存》既为四大藏印家心血的结晶，无论是规
笔题签，乃其友人沈亦香旧藏，后入小林斗盫斋中。其上册乃
模还是品质，自然有别于它谱。此谱所录印章自明代文征明、
集丁敬篆刻而成，下册集何震、黄易、蒋仁、奚冈等人印，其
文彭、何震等人起，至清代西泠八家、邓石如、吴让之、赵之
中所集诸印多为其人名品，更有平常谱中难得一见之作，且钤
谦、吴昌硕以及民国诸家，共囊括明、清、民三代印人 273 家，
拓年份早，比之后来者，更可见作品最真实的早期面貌，是研
印章 1900 余钮，订为 20 册，每 5 册一函，基本涵盖了三百
究浙派篆刻的绝佳资料。葛昌楹所辑《邓印存真》亦为小林斗
年来主要篆刻流派及印人的传世名作，“虽曰劫余，已成巨帙”，
盫旧藏，此谱乃葛昌楹以传朴堂所藏邓石如篆刻，合以江浙藏
其鉴别之精严，体量之浩大，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谱前
家所藏者精拓而成，所录均为邓氏传世名作珍品，且钤拓极为
有高野侯亲自所作序文，王福厂刻劫余藏印记，第一册册首有
精良，是目前所见最全、最精的邓石如原拓印谱。本拍品的珍
总目，每册册首有本册所收印人小传。内页书口标注谱名、卷
贵之处在于，此本为葛昌楹于民国三十四年乙酉（1945）亲
数、页码等信息，书口下有“浙西四家所藏”字样，每页钤拓
笔题赠陈巨来，后陈氏又将之转赠小林斗盫，故经过三个著名
印面及边款，朱墨交辉，古香袭人，极为精美。最后一册末还
金石家之手递藏，殊为难得。
附葛昌楹、俞人萃、高野侯、高络园、丁仁、王福厂等人雅集
照片。可以说，这是一部迄今为止规模最为庞大、品质最为高
晚清著名收藏家龚心钊辑《瞻麓斋古玺印选》之稿本，每叶
级的原拓流派印谱，更是文人篆刻集大成的巅峰之作。
正反面皆录印，或朱钤，或墨拓，印蜕上多有龚氏亲笔题跋，或
记印章钮式、材质，或考证出处与藏品流传情况等。龚氏自藏玺
按首册的牌记可知，《丁丑劫余印存》当年按“浙西丁高
印既丰且精，此谱又加入其他藏家如吴大澂等人之旧藏，故所录
葛俞四家藏印集拓廿又一部己卯春成书”字样进行编次，仅制
作 21 部，成谱数量之少自然有历史条件所限的原因，但恐怕也 自战国至六朝铜、玉、石官、私印皆备，堪称大观。另有近代著
不排除四家为了凸显此谱之珍贵而作的主动限定。印谱每部定 名书画家陈子清旧藏本《辟支迦罗集印》一册，封面上有陈氏自
价四百元，在当年的价值已经不亚于元明名家书画珍品。在印 书谱名及题跋。依陈氏所言，此册为其祖父陈寿祺旧藏，乃吴大
谱制成后的近百年时光中，战火和动荡已经让此谱的全本成为
澂《十六金符斋印存》最初稿本之残本，其中所录诸印皆为吴氏
传世极稀的“梦幻逸品”，正是“此谱不知何处有，人间难得
所藏之物；而另有二十三印为陈子清将所得陈介祺旧藏印蜕黏附
几回见”，甚至以“保存金石，研究印学”为使命的“西泠印
其中。是谱虽为残本，然作为最初稿本流传有序，且集晚清两大
社”都未能有机缘收藏此谱。目前，此谱编号首部“浙”字本
古玺印藏家所藏精妙之品，故亦不可等闲视之。
藏于浙江省图书馆，在数十年的市场流通中，也仅见“部”字
本与“成”字本两种，其中“成”字本函套已失，在 2019 年春
印谱的成谱之难，在于历史长河中原印无可避免的散佚，
拍由中国嘉德拍出七百多万的高价。本次上拍者为“卯”字部，
更在于战争与人为的破坏，总而言之，就是藏品的聚散无常；
四函二十册内页整洁如新，蓝色函套里的红色洒金笺内衬色泽
明艳，品相之佳似从未翻动过，可见前人对于此本的细心呵护； 尤其是随着当今艺术品市场的快速发展，藏品的流通速度更加
而巧合的是，今年正好为“丁卯”年，“卯”字本的重现人间 不同往日，要将大量明清名家篆刻聚于少数几人之手几乎成为
仿佛就是冥冥中的奇妙缘分，高野侯在序言中说这部印谱的编
不可能的事情。以此观之，则无论名家个人印谱还是流派印谱
撰，无非是希望“印人精神所寄之品历劫不磨”，如今此谱的
的集大成之作，甚至是当时人有心收集钤拓的不成体例之作，
现身，正昭示了这种精神的延续不断。
亦都是印学史上绝对珍贵的资料；可以说，金石的保存，印学
的研究，印谱实在有着实物都无可替代的功用。
文 / 陈灿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