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31 - 览胜—现当代艺术夜场

宋 李嵩《花篮图》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台北 Lot. 2241
早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乡土写实主义时期，吴冠中即开始
以“野菊花”为题材进行创作。在这些不起眼的野花身上，
画家感受到顽强的生命力，进而与自己蹉跎的命运产生共
情，一如他在自述中所写：“草丛中，石隙间，小路边，野
菊开得欢，是孤芳自赏吧，因不易引人留意，匆忙的人们没
工夫看这些细碎小花。我们在农村劳动，在一色苍黄的泥土
间耕作，偶见黄土里冒出一簇野花，虽是小小的花朵，色彩
也并不夺目，但却感到灿若星星，亮如珠宝。道是无华却有
华，我发现了钟情的题材。”吴冠中在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
初多次重画这一题材，后期的作品造型更简洁、概括，逐渐
脱离了物象本身的束缚，色彩和笔触亦更为张扬不羁。
九十年代是吴冠中抽象绘画的转折期，自1983年提出“风
筝不断线”的观点后，他开始进一步在油画中进行本土化探
索，将水墨画的写意元素渗透入以油彩为媒介的表现中，用
几何块面和丰富的色彩表达独特的视觉美感或某种情绪，在
东西方两种截然不同的美学中游刃有余地穿梭，架起了沟通
的桥梁。作于1992年的《花卉》正是此一时期佳作。此作
介于抽象与具象之间，似是而非而又明艳动人，是对二十年
前故园旧梦的回忆，也流露出对于下一个人生阶段的展望，
作品中华丽的表现性色彩和多元化的笔触则隐隐预示了吴冠
中晚期油画创作中的纯粹抽象倾向。
吴冠中认为美“包含了对比、和谐、起伏、节律以及多样统
一”。《花卉》正是以此为原则经营画面。全幅构图饱满，
瓶中一簇野菊花在风中绽放摇摆，原本平凡的田间野花呈现
出高贵的王者风姿，较之于前期的“野花”系列更显豪放，
而这恰与吴冠中晚年时的自信乐观有关。画中物象尽管不
多，但设置恰到好处，看似纷芜杂乱，又乱中有序，点、
线、面彼此穿插，在对比、碰撞中达到平衡，最终统一在缤
纷而极富韵律的画面中。
《花卉》以绿色为主色调，其中又通过微妙的递变，呈现出
叶片之间的层次关系以及空间的远近，使花卉整体上更具立
体感。画中的笔触强调块面和随意的点涂，在大小、色度、
深浅不一的绿色块面中，穿插着细碎、斑驳、层层迭迭的点
染，稠密浓郁的色彩彰显出花卉在岁月年轮中沉淀下的丰厚
质感，那些跳跃的黄、紫、蓝色色点则提亮了画面，释放着
蓬勃的生命力与朝气。与此同时，画家还在作品中引入水墨
画的笔线技巧，在色彩块面间添以丰富的短线条，或轻灵飘
逸，或厚拙稳健，变化多端，将零星的花朵凝聚在一起，营
造出花枝乱舞、春意盎然的意象。画作的背景极其简约，未
安排景深，仅有类似于水墨画中晕染的远山，力求通过色彩
的反差和对比来拓展出深远的空间效果。吴冠中在二十世纪
九十年代初时对中西艺术的融合又有了新的思考，不再拘泥
于画法的差异，直接以油彩画出近于水墨的线，将山水画的
晕染法与风景画的空间相结合，让局部写实与写意结合起
来，正如此作所体现的，在紧凑绵密、颇具装饰色彩的图像
中，透射出淡泊明志的文人意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