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390 - 大观—中国书画珍品之夜 · 近现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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铲尽崎岖大道平
文/徐庆平
先君悲鸿公以画马闻名于世，其崭露头角之马作于20岁时。当时 罗瓦所绘之马进行比较，可以看到先君所创造的马的形象在美
岭南派名家高剑父、高奇峰兄弟主持上海审美书馆，看到他的 学上与它们有明显的不同。它是以大写意笔墨写就的，通过墨分
马，发出了“古之韩干，无以过也”的感叹，并将它由该馆出版。 五色、黑白的对比与和谐去传达美感，运用简洁洗练的用笔，突
先君一生勤劳过人，所作马的速写即不下千幅，心摹手追，对于 出马的精神。更为重要的是，它不是简单的为画马而画出的马，
马的形象已了然于胸，但他的卓然而立还有两个关键因素。其 而是蕴有强烈的寄情与托兴。先君追求真理，悲天悯人，刚毅坚
一是“精研其结构。”他受益于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校严格的教 强，百折不挠。他将对国家的热爱凝于笔端。驰向光明，忠实勇
学。他的解剖课由世界最著名的动物学家教授。这使他对于马、 敢、不可阻挡、一往无前的骏马正是他最贴切的自况与寄托。这
狮等动物的每根骨头、每块肌肉的形态以及伸缩变化的规律有 些奔腾的骏马尤其作于民族生死存亡的关头，被寄托着对自由、
了精深的了解和把握，因此能够敏锐地捕捉住瞬间即逝的优美 光明、胜利的憧憬。从画家在第二次长沙会战之际和鄂北大胜
动态，并知道如何去进行强调和夸张。其二是“细审其神情。”这 之时所作骏马图的题跋中，我们可以看到他当时或“忧心如焚”
一突破点产生于1940年他的印度之行。当是印度有众多的土邦， 或“豪兴勃发”，都把民族的精神，画家的渴望，观众的心境与马
而邦主们都有声色犬马之好。他们的好马稍过最佳年龄便被卖 融为一体，把中国诗、画传达激情的托兴手法发挥到极致。
到市集之上。先君因此得以乘好马，长途跋涉，直至克什米尔、 先君画马从西方艺术中最巧妙的汲取在于大角度短缩透视的运
大吉岭等地。终日与马相处使他对马的喜怒哀乐观察入微，从而 用。西方传统艺术以表现人的活动为主。伟大的画家往往借助这
创造出独特、动人的艺术形象。 一手法，将人体的运动放置其中，造成画面力度倍增。而先君生
其实，中国历朝都不乏画家，特别是画马名家，如李公麟、赵孟 性喜爱博大雄浑，在倾诉激情时，也喜欢使用这种透视角度。最
頫、仇十洲，他们均继唐代韩干。而韩干马的形象则来自皇家马 典型的就是几乎完全正面本来的骏马，风驰电驶，传达出无坚不
厩。这些马平时闲散无事，终日养尊处优，故腹、臀肥大，四肢 摧的力量。
则因此而显得短小。又由于常年闲庭信步，绝无激昂、拼搏的紧 他这种段缩透视中的奔马尤其创作于1949年新中国成立之后。他
张，失去了英俊、矫腾之态度。对此杜甫在诗中发出了“干惟画肉 看到颠沛流离的人民终于可以平安地生活，感受到光明的来临，
不画骨，认识骅骝气凋丧”的批评。 画了《九州无事乐耕耘》，更画了多幅似乎要破纸而出的正面奔
先君印度之行后所作之马克服了这一弱点，综合了良马的优越之 马。这是他最快乐的艺术表达。骏马昂首挺胸，提起前蹄，像要腾
处。它的主要骨骼突出、肌肉富有表情，鼻孔大，胸肌发达，传达 空而去，鼻孔、膝盖、胸大肌朝向观众，马尾则向画面深处飘去。
出“向前敲瘦骨，犹自带铜声”的美感。在四肢上画家尤其倾注 藏家于多年前以重金购藏的奔马图正是这种正面疾驰的代表
了巨大心血，膝、踝关节的塑造坚实、充分，哪怕是勾勒蹄子轮 作，也是先君晚年艺术炉火纯青的极好写照。该作保藏完好，流
廓的一根线条，都同时表达出体积、质感与空间。最后，画家还 传有序，在先君去世后，曾藏于画家徐悲鸿纪念馆。它气势恢宏，
以迅疾之势，用浓墨和焦墨绘出鬃、尾的飞舞之状，并以白粉施 力度空前，笔墨似乎发出金石铿锵的声响，“山河百战归民主，铲
于鼻梁骨之最高处，拉开黑白对比，以收画龙点睛之效。 尽崎岖大道平”的题句更将观者带往那个可歌可泣、充满理想与
先君笔下的马腿比其他画家所画的都要长，但观者会感到夸张 期望的时代。
得恰到好处。一看便知是驰骋征战，不受羁绊的骏马。它形神兼 藏家保有这幅中国艺术的经典之作，有缘亦有幸，令人羡慕。盼
备，生机勃勃，是马的形象在中国诗歌艺术中的积累与升华。 望中国的绘画佳作都能得到呵护和珍视，也期盼中华优秀的文
在西方艺术中的马，特别是法国浪漫主义大师席里柯、德拉克 化艺术永远与光明相伴，奔腾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