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ge 40 - 臻萃书画珍品之夜

丹青粉墨 深情雅癖

——张大千与梨园名家的缘

张岱在《陶庵梦忆》中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
也。”张大千作为不世出的艺坛奇才，情深意长远迈流俗，自然也有难以割舍的癖好。众所周知，除了
书画，他最大的癖好莫过于戏剧了。这一爱好在张大千青年时期已经表现得极其强烈。他二十岁左右在
上海时常常一个人跑去听戏，有次在街上看到有汪笑侬《刀劈三关》的戏码，苦于身边一时无钱，当即
将身上十六块大洋新做的马褂押给当铺，换得两元钱买票入场，匆忙中却不慎将当票失落，但他毫不以
为意，观戏归来仍大呼值得，戏瘾之大，可见一斑。在此后六十多年的漫长岁月中，张大千对戏剧的热
爱始终不减，即使是在敦煌艰苦的环境中，他还带着一部手摇留声机和几十张京剧唱片，一边临摹壁
画，一边聆听唱段；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光，还坐在医院病床上，低声哼着川剧。

张大千喜欢听戏，还因为绘画与戏剧两种艺术形式之间可以相互启发、借鉴。张大千喜欢金少山、
郝寿臣，每逢演出，必往观剧，而且会跑到后台，看他们如何画脸谱。“大千对人说：‘寿臣勾脸极工
细，一丝不苟，似仇十洲的画；少山恰相反，勾脸很神速，大刀阔斧，寥寥数笔，近看极粗，似八大山
人的画。但二人登场，都神采奕奕，不分上下，这对我的画启发极大。’”因此，他也曾大量搜集、勾
绘脸谱，吸收戏剧艺术的营养。随着张大千在艺坛声名日盛，他与戏剧名家的直接交往也越来越多，如
昆剧之俞振飞，川剧之周企何、筱鹤卿夫妇，京剧之梅兰芳、程砚秋，孟小冬、马连良、余叔岩、金少
山、郝寿臣，乃至琴师李慕良、王瑞芝等等，留下了许多人们耳熟能详的轶闻佳话。1939年冬，经朋友
引荐，张大千结识了川剧名丑周企何，并很快成为至交。一次，张大千观戏时，发现周企何用的扇子破
旧，第二天便邀周来家，将一柄画好的大折扇相赠，题“企何携归去，永为传家宝”诗句。周企何欢
喜非常，拜谢而归。然而张大千却讶异地发现，周再次登台时仍拿着破扇，忍不住当面询问缘由，周
企何回答道：“‘永为传家宝’，舍不得用啊！”两人相视，哈哈大笑。1944年，周氏夫妇合演《画梅
花》，张大千又临董其昌《梅花图》作为道具相赠。名角名画，一时引得戏迷、画迷竞相观看。赠朋友
作品，这对张大千而言是家常便饭，然而画演出道具，却很不寻常，可见对周的友情之深之诚。

孟小冬与张大千相识较晚，却极为知心。孟小冬晚年在香港、台湾时，深居简出。张大千即将远
赴阿根廷时，她还请人将一卷录音带转交大千夫人，并带口信说：“里面有新录的几段戏，是唱给大千
先生夫妇听的，别让别人转录。”1957年，外界纷纷传言张大千“眼疾是托词”，还是孟小冬坚定地替
张大千辩诬。定居台湾后，张大千与宝岛京剧界保持着更为密切的联系，对京剧在台的发展十分关心。
平时，他会邀请演员们到摩耶精舍中赏梅、吃饭，却不肯让他们在家中唱戏。“要听就去剧场听”，大
千居士如是说，这是对戏剧演员发自内心的尊重。张大千相貌奇古，浓眉大眼、高额狮鼻，长着一把大
胡须，不须化妆，活脱脱就是戏剧中的人物。他和夫人曾扮成《春香闹学》里的陈最良和春香，并拍照
留念。据孙元坡回忆，张大千还曾计划票演一次《闹学》，点名严兰静扮杜丽娘，郭小庄演春香，可惜
最后未能实现。值得特别指出的是，张大千平生之作数千件，难免有率尔为之的情况，但是送给好友的
书画，他却总是一丝不苟、精心绘制，对戏剧界的朋友更是如此。如他送给孟小冬的《荷花通景屏》、
《观世音菩萨》，赠给郭小庄的《湘灵图》等，皆是精心之作，这是张大千对朋友的深情厚谊，是留给
世间的最美礼物。